董登新:时间银行——互助养老新模式
“时间银行”的概念于20世纪80年代初由美国人埃德加·卡恩提出,在这个特殊的银行里,时间是较早受认可的“货币”,会员通过为他人提供服务来储蓄时间,当自己需要帮助时,再从银行提取时间以获取他人服务。其实质是通过时间银行这个中介,将服务用时间来量化,实现劳动成果的延期支付,从而在社区达到互助共济之目的。
1990年靠前家时间银行在美国成立,时至今天,超过1000家时间银行遍布世界六大洲的26个国家,其中,经官方认证的美国时间银行共有53家,在108家英国时间银行中,共有约20,000个参与人,累计储蓄130万小时互助时间。从1999年开始,我国上海、北京、成都、南京、广州、济南等地也先后开展了时间银行互助养老的社区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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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核心理念
尽管各时间银行的构成计划有所差别,但其核心理念都基于以下四项。
1、每个人都有价值
无论是为他人提供经验、时间、技能还是知识,每个人都有可以为其所在社区做出贡献的价值,个体价值需要得到他人尊重。
2、重新定义工作
保持邻里联系、照看残障人士这些增强社区凝聚力的活动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它们都被界定为有意义的工作。
3、互惠互助
付出与给予的互动是构筑积极社会关系与健康社区环境的基石,“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应当转变为“为了我们共同生活的社区,我们应当怎样互相帮助?”
4、增加社会资本
集体的力量大于个体,人们通过互助来增强沟通、信任及对社区的归属感,从而为社会网络的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社会资本。
二、运行模式
本文选取世界公认运营最为成功的两个时间银行作为范本,介绍时间银行的运行模式——以提供医疗互助为主的英国RGTB(RusheyGreenTimeBank),以提供安老互助为主的美国PIC(PartnersInCare).
1、参与对象
时间银行主要依托社区而设立,因此参与者绝大多数为本社区常住居民,且以老年、残障人士为主,英国RGTB参与者中65岁以上老人占33%,80岁以上老人占18%,残障人士占52%。
只要有互助意愿,就可以提交加入申请,在申请表内填写自己可以提供服务的领域以及希望得到帮助的项目,以便日后归档。一般来说,为了保障其他会员的安全,首先要求申请者有老会员推荐,其后银行雇员会对申请者进行严格的犯罪背景调查,最后新会员须从园艺、聚餐这类简单活动逐渐融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有犯罪记录的人不能加入,在一些时间银行中,根据犯罪级别,允许此类群体从事不同安全等级的活动。
2、计量媒介
创始人埃德加·卡恩认为,在时间银行中,所有的互助活动都是出于爱心责任、基于个人能力的奉献,不存在价值的差异,只有时长的区别。因此,无论接受或提供何种服务,只按照服务时长以小时为单位计量,即1小时=1时间货币(英国称为“时间积分”,美国称为“时间美元”).
时间货币不存在通货膨胀,无论何时提取,享受的服务效用都以原时数为基准。此外,时间货币的特殊之处还体现在其免税特征,各国都将以时间货币衡量的“收入”纳为免税项目,这是由于时间货币不可用现金货币兑现,且互助行为带有慈善色彩。
3、存储提取
由于网络普及率较高,英美两国时间银行都有功能强大的互联通信网络做支撑,成为会员后,除了打电话与银行联系外,还可以在网站快速发布需求、查看他人的服务请求、清晰地查询自己的存取记录。
需要帮助时,与银行专员取得联系,提出自己的求助内容、时间、要求,银行专员会根据以上信息,统筹规划,匹配最合适的人选来提供帮助。在此笔“交易”结束后,根据时间长短,服务提供者的账户记入相应时间货币,而服务需求者则扣除相应数额。
除了自己获取服务外,账户内的时间货币还可以用来捐赠给指定会员,或捐赠到公共账户,供那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高龄、残障人士使用。
4、业务类别
银行根据各自建立初衷,有针对性地开展相应计划,为不同类型群体提供互助平台。业务类别丰富多样,分为个人对个人、个人对机构两种模式,涉及家务、看护、交通、教育、科技等生活各方面。
成立于1999年的RGTB是英国较早创立者提供医疗互助服务的时间银行,与当地诊所组织合作,拥有一支高水平的专业医疗团队,及时发布前沿的医疗资讯,制定科学的疗养方案。会员通过为银行整理资料、维持秩序等方式获取时间货币,参与机构推出的“椅子锻炼”等康复计划。会员还可以加入不同团体,如诗社、散步小组、电话倾听小组等等,在团体中找到归属感。会员之间可以提供生活互助,交流对抗病魔的心得体会。
成立于1993年的PIC是美国时间银行中的互助养老模式典范,会员已达2600人。在“交通伙伴”项目中,有车老人为购物、看病等须出门的老人提供接送服务,去年共计接送里程达153,000英里,平均每周接送125次。此外,老人之间还互相提供修理家具、写信、电话聊天、房屋共享等帮助。值得一提的是,社区与飞利浦公司合作,为老人们建立了“生命线”紧急求救系统,当老人突发意外时,只需按下随身携带的报警器,就会迅速连通报警中心(住址、病史等信息同时传递),由工作人员负责及时联系医院与家属。
5、资金来源
作为非营利组织,时间银行一般不向会员收费。不过,为了保证其正常运转与可持续性,时间银行需要筹集资金来支付包括雇员工资在内的运行成本。
除了出售会员手工制品等自助筹资形式,时间银行最主要的资金来源于个人、企业、基金会、***机构等捐款与合作。如RGTB在网站的资助页面提供了多种在线捐赠途径,号召大家慷慨解囊;同时,RGTB相继接受多个基金会的支持,如刘易舍姆市关爱基金(2008-2009年),城市之桥基金会的“老年人工程”(2007-2010年).PIC接受国民老年人理事会的支持,研究如何将此模式推广至全国;飞利浦公司捐赠合作开发“生命线”紧急求救系统的部分收益。
6、组织管理
在英美两国,各地区时间银行接受全国总行的统一管理,在坚持总行制定的基本战略前提下,各地区因地制宜。
时间银行工作人员一般有行长,专职雇员与志愿者。银行负责对会员及雇员提供专业的定期培训,在特定项目中,某些银行还会为会员购买保险。在互助过程中,中介雇员负责协调双方利益,处理***,在事后负责抽样评估与回访。
三、优势与意义
1、引入有偿激励机制,为互助行为的可持续性提供了保障
传统互助养老模式主要是低龄老人帮助高龄老人,这种单向的付出缺乏互动与激励,主要依靠低龄老人的责任意识与奉献精神来维持,而由于低龄老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从助人为乐行为中得到的边际效用存在递减,随之会逐渐产生疲劳感,此外,自己未来的养老保障存在不确定性,这些因素都会影响到互助养老模式的可持续性。
而时间银行引入有偿机制,使会员对自己的延期收益形成可靠的心理预期,时间货币这一无形资产给会员带来荣誉感、收益保障及与他人账户数额的良性竞争,这对会员可产生持久的激励作用,从而保障互助养老行为的长期性与经常性。
2、老年群体价值得以发掘,在良性互动中,促进身心健康
笔者认为,老人需要的不是同情的施舍,而是平等的尊重,他们从发挥自我价值而得到的肯定中获取的满足感与成就感,远胜于刻意的关照与恭维。用自己挣来的时间货币获取他人的帮助,会让老人觉得更有底气。
每位老人都是一座宝藏,都有值得骄傲的本领特质,只是往往被他人甚至自己忽略了。时间银行为老人们提供了一个发挥余热的平台,与同伴之间互帮互助的良性互动,对老人们的身心健康有着积极的影响。一项针对美国佛吉尼亚洲某地时间银行哮喘病人的跟踪调查显示,由于需要急救病人比例的下降,当地医院在治疗哮喘病上的花费减少了7成。
3、加强沟通,消除隔阂,提升社区认同感与归属感,构建社会资本
居民通过时间银行这个平台,在互动中收获信任与友谊,可以打破现代人际关系的冷漠格局,同时,时间银行在社区内整合人力资本,可以实现价值资源的优化配置,形成强大的合力,体现人文关怀。
美国VNS时间银行对其老年会员的调查显示,超过79%的会员相信时间银行能够为他们提供在家养老的资源支持。由此可以看出,老人们对时间银行具有很强的认同与信任感。同时,英国一项针对160位时间银行会员的调查显示,由于加入对团队的认同感与归属感所带来的身体健康改善程度远超于独居一人,社会资本存量的增长对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增强老年、孤寡、低收入群体之间的凝聚力发挥了重要作用。
四、争议与挑战
1、只与时间挂钩,而与劳动强度无关联,会否出现拈轻避重的现象?
从理性经济人视角看,简单的劳动和复杂的劳动统一只用时间来计量显然不太公平,比如照顾一个生活自理的老人和一个卧床不起的老人在劳动强度上的差别很大,只用时间计量容易造成志愿者的懈怠,对劳动强度、提供服务质量较优的志愿者来说激励程度降低。基于此,中国有学者提出,将劳动按照强度的低中高分门别类,同等服务时间下,低等劳动强度的服务所获得的时间货币要少于高等劳动强度。
不过,笔者认为这样的建议虽然兼顾了效率与公平,但对于本来就是出于慈善、爱心为目的的时间银行模式来说,这样背离了其制度设计的初衷。首先,每个人的个体条件导致其所能提供的服务具有差异化,但是互助之精神却是无价的,提供临终关怀与提供电话倾听服务,这两种服务虽然在劳动强度上不成比例,但它们产生的价值与效用是无法简单以劳动强度来衡量的。其次,正是这种以非理性经济人假设出发的互助行为,其新颖的理念与其弱化的经济领域规则,给时间银行带来了新鲜感与持久的生命力,唤醒人性中的无私与善意,这是它存在于世的重要意义与鲜明特性,从RGTB运行12年来从未收到过一份投诉的事实就可以看出人们对时间银行理念的认同。
2、如何化解小型时间银行的生存困境?
本文列举的两个时间银行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已经积聚了相当雄厚的社会资本,运营的相当成熟。然而,对于众多刚成立的小银行来说,脆弱的资金链条与不完善的制度保障,为其持续性运营带来严峻的挑战。
以中国时间银行小而散的实际情况来看,首先,应当全方位开展与企业的合作,推出企业参与的互助计划,合作企业根据账户里时间货币的多少决定会员可以享受的折扣,并将会员购物的利润所得捐赠一部分给时间银行,同时,由时间银行为企业打公益广告,这样既对会员产生激励作用、筹集到稳定资金,又为企业宣传了社会责任感的形象,是为双赢。此外,***应该给予一定政策支持和制度保障,建立类似于英国时间银行这样的总行,对时间银行组织的合法性、时间银行储户的责任义务、时间银行储户管理、时间银行储户正规培训时数等做出明确的政策规定,组成专家团队,提供前沿咨询与技术支持,保证时间银行运行的良性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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